Skip to main content

人心、罪恶与寂寞——夏目漱石《心》“先生“的自白与死亡

夏目漱石,是日本明治时期的大文豪,也是日本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一位作家。夏目漱石的创作生涯是在他三十八岁(1905年)才开始的,以第一本小说《我是猫》震动当时日本文坛。然而,夏目一生的创作却非常短,最后作品《明暗》(1916)甚至来不及在自己病逝之前完成。短短的十一年里,他共写有多部影响非凡的小说创作,如《心》、《虞美人草》、《少爷》等等。 

        今日要谈的这本书,正是夏目于1914年发表的长篇小说《心》。小说结构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上 先生和我>、<中 双亲和我>、<下 先生和遗书>。与一般小说一样,《心》的故事从不起眼的细节开启,由叙事者“我”对“先生”产生的莫名好奇而引领读者去探究“先生”这一号人物。《心》的重点显然在“先生”身上,即是小说最重的部分<先生和遗书>之中的自白,将小说的叙述推向高潮。然而,小说的上、中部分却不仅仅只是为引入“先生”最后的自白,反而为整部小说的叙述作了前呼后应的铺陈,尤其是<双亲和我>中“我”的父亲病重至死,提及的明治天皇驾崩与乃木大将的殉死,可谓是“先生”最终结局走向的关键。

天生的恶人在这世界上是绝对没有的。大多数的好人,在发生什么问题时,会突然变成恶人。

        小说以“心”命名,谈的是人心最黑暗、最深处的一面——人性中的妒忌心与利己心。夏目漱石笔下的“先生”更是由此对全人类产生怀疑,乃至后来的厌恶。这种心态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是与“先生”的过去息息相关——叔父一家为利己而对“先生”作出的伤害,致使“先生”对人的极度提防、怀疑,进而感到无边的寂寞。“先生”的这种心态,也注定要对身边的人产生伤害。从“先生”的自白遗书,最先受到“伤害”的正是K。K与“先生”年轻时刚好正对所住处的小姐产生倾慕之心,只是对于一开始就为“道”而精进努力的K来说,就算超脱肉欲的恋爱,都将被视为精进道路上的妨碍。忌妒K的“先生”正是抓住这点,一边不断提醒K对“道”的追求,并向K进行对他“决心”怀疑的“攻击”;一边先“下手为强”向小姐提亲。后来K在一个寂寞的晚上自我了断,从此“先生”背上罪恶,在心底永远谴责恶劣如叔父一般的自己,幸福与否都将伴随K的黑影。 

        行尸走肉般生活着的“先生”不是没有想到过死亡,对深感罪恶的“先生”来说,总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堵住了他所有的方向,唯独把死的道路留了给他。只是,心中仍是牵挂着那位后来成为自家妻子的小姐,不忍独留她于世,又不愿让她知晓他心中最深处的罪恶,不愿妻子纯净洁白的记忆竟有如此黑暗的一段。于是,如此矛盾地活过寂寞的一日又一日。直到“我”的出现,“先生”仍过着那样的生活。后来,乃木大将因明治天皇驾崩而殉死,“先生”为此深有同感,并下了自杀的决心。乃木大将三十五年来无不为自己在西南战争的失利愧疚,却在明治天皇驾崩时才自杀,就像是在“等待着死的机会”。对“先生”来说,如乃木大将一样,死的机会终于来了,至少自己的死也算是为明治精神而死吧。在死之前,“先生”应对“我”的许诺,将自己的过去、对人的了解,以遗书的形式交与“我”,故事至此结束。 

        《心》的故事并不复杂,探讨“死亡”的部分略显沉重,夏目漱石在对人性进行挖掘、剖析以外,也给予了一个直面“心”的机会。无论是K或“先生”的悲剧,都是无法直面“心”的缘故。K的痛苦和死亡,是纠结于“道”和欲/爱之间,是缺乏直面“心”的方法;“先生”的痛苦和死亡,则是由于伤害K以后的无法坦白,是缺乏直面“心”的勇气。这样说来,K正是“先生”的“心” (こころ Kokoro)啊。



Comments

Popular posts from this blog

【活动回顾】初一拾五导读会:黎紫书《流俗地》

上个周末,初一拾五进行了一场线上导读会,导读书目为马华作家黎紫书近作《流俗地》。在这场导读会中,我们首先为大家简单介绍了作者及其作品《流俗地》。而后,成员嘉玲也为大家讲解了小说主角银霞的盲人设定,以及书中出现的猫和迦尼萨,同时也在银霞的经历与政治走向之间作了一个隐喻的链接。紧接着,成员秋柔、丽欢、棋薇分别就俗人、俗事、俗地、俗物为大家讲解内容,以让参与者更加了解该作品。最后,我们亦分享了彼此的读后感,也推荐大家阅读本雅明《讲故事的人》作为一个补充。以下,将附上导读会成员所制作的PPT: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出席,祈愿下次还有机会再与大家见面!

那些我没有告诉你的——伍绮诗《无声告白》

《无声告白》是亚裔美国作家伍绮诗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以少女  Lydia 的死亡开篇,紧接着通过他们一家五口的视角和经历为读者揭示这和谐又诡异的家庭境况,一层一层地剖开 Lydia 真正的死亡缘由。作者一开始就好不隐瞒地直指 Lydia 心理压抑情况——爸爸 James 和妈妈 Marilyn 对她的厚望——为读者对 Lydia 的死亡动机打了一支预期针。小说的倒叙手法和多人视角并没有复杂化小说内容,读者随着作者笔下的安排穿梭、前进,对 Lydia 那无可避免的结局也无不深感惋惜和唏嘘。故事格调稍微沉重,作者在这一个小家庭里纳入了几个重要课题——种族歧视、无法自主的女性和家庭压力等等。小说精彩之处莫过于一开始就对读者开门见山,但读者却不会因已知的结局而兴致缺缺,反而因着情节的安排不断地追随作者找寻那个 James 和 Lydia 所质问的—— how this had all gone so wrong?   这是怎么样的家庭呢?爸爸 James 从小随着父母非法移民到美国生存,一直对“融入”这件事耿耿于怀,直到与纯美国人 Marilyn 的结合,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归属感。长大成家立业的他认为儿子 Nath 一定能够比他更容易地融入这一大环境,但当他发现儿子 Nath 依然像别人口中“懦弱的中国人”模样,就为此而害怕、失望和嫌弃,与儿子的沟通逐渐潜移默化地变得争锋相对。在外遭遇种族歧视对 Nath 来说已是一层伤害,而爸爸的冷待与妈妈的忽视也让他在这家庭里被边缘化。爸爸 James 后来将“融入”的希望寄予乖巧的 Lydia ,常常鼓励她多与同学朋友玩耍,对于让孩子结交朋友这件事显得急不可耐,也常常幻想自家女儿如何人见人爱、左右 逢源 。   Her father was so concerned with what everyone was doing:  I’m so glad you’re going to the dance, honey—everyone goes to the dance. Your hair looks so pretty that way,  Lyddie —everyone has long hair these days, right?  Anytime she smile...